清華大學總裁班報道：

柳傳志歲末寄語：人活著就是奔日子

未來的不確定性，這個世紀不會比上個世紀少，不知道以后世界會發(fā)生什么。年輕人還要做事，要懂得融通，就是要有理想而不理想化地把事情想清楚。

精彩摘抄：

?人是分成兩種，一種是過日子，一種是奔日子。奔日子的人比過日子的人要艱難得多，因為這里面有風險，要努力。

?社會是愿意做大樹的人在往前推動，要沒有這種人，社會難以前進。

?其實人活的就是個心態(tài)。有了這種心態(tài)，事再難也會愉快地過去。

?我永遠感恩，但我也不會違心做太對不起自己的事，快意恩仇！

?我們經(jīng)常是被事情牽著走，順著坡，過程就把你帶到別的方向了，你原定的方向不是那兒。所以后來就養(yǎng)成了一個習慣，半個月、一個月就停下來把所做的事捋一遍。

?不理想化就是要懂得融通的意思。你們年輕人還要做事，未來的不確定性這個世紀不會比上個世紀小，不知道以后世界會發(fā)生什么。

?夏天來了我們就脫衣服，冬天來了咱就穿衣服，霧霾來了咱就戴口罩，或者往海南走。不要老想著改造冬天改造夏天，時機不到改造不了，把自己改造成烈士了。

以下為演講內(nèi)容：

今天來這里，參加傳奇社（由離職及退休的老聯(lián)想人自發(fā)組織的社群）年會，非常感動和激動。剛才大家唱《聯(lián)想之歌》，確實讓我回憶起了當年在人民大會堂一起唱《聯(lián)想之歌》的情景。

當時科學院也有幾位領(lǐng)導(dǎo)參會，還有中科公司的周小寧，他說，看過很多公司也有自己公司的歌，但是看到一個公司所有的人那么神圣的唱自己的歌的時候，他說這個公司了不得。

當時大家的勁頭，所有人把對公司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描繪融到歌聲里面，這個感覺，真的跟今天傳奇社、跟大家在一起，應(yīng)該是很相像的，這是讓我很感動的地方。

看到這么多同事從聯(lián)想出來后，花開葉散，在全國各地創(chuàng)業(yè)，或者在其它組織里擔任高管，為中國的經(jīng)濟出力，然后還能聚在一起，這真的是非常好的一種正氣。
要做奔日子的人

我最近常講，人是分成兩種，一種是過日子，一種是奔日子。今天在這的大多數(shù)人是屬于奔日子。

過日子和奔日子有什么不同呢？比如創(chuàng)業(yè)，到一定程度以后，生活差不多了，他就愿意穩(wěn)住生活，比如開個小飯館，做的還真不錯，就穩(wěn)在那了，回家跟老婆孩子團聚團聚，這也挺好，大多數(shù)人應(yīng)該是這樣。

但其中有不少人，還是不停地要往上奔！奔的意思呢，就是不停地在挑高自己的目標，今天這個事實現(xiàn)了，兩年、三年、或者四年，達到了目標以后，又往前定了一個新的目標，接著又往前走，不停地在奔！

其實奔日子的人比過日子的人要艱難得多，因為這里面有風險，要努力。

我記得柳青小時候的作文，老師出的題目是大樹和小草。她問我，您說應(yīng)該愿意做大樹還是小草，我說當然要做大樹啊，應(yīng)該鼓勵做大樹啊，她說老師的意思不是這樣，老師是希望大家做小草。

后來我想，老師有老師對的地方，我也有我對的地方。其實社會是愿意做大樹的人在往前推動。要沒有這種人，社會難以前進。

大家都出去轉(zhuǎn)過了，比來比去，中國人跟外國人還是有不同的。中國人有中國人的毛病，但好的一點是，往上奔的勁頭確實比別人多。

往上奔的勁頭確實是非常重要的。什么人可以不奔了呢？

像我這樣的。到了一定年齡以后，老奔那就不對了，我就要開始過日子了。徐衛(wèi)國送我的字是福壽康寧，咱就該福壽康寧了。但是要鼓勵別人往前奔。

奔的境界有兩層，一個是達到目的時的成就感。

當年聯(lián)想是拼命地想有自己品牌的機器，原來我們是賣漢卡，然后代理銷售別人的機器，一直到有自己的機器的時候，就算到了一個目標。

然后下一個目標又是要奔中國第一，奔世界第一。

每到一個成果、一個階段，通過努力，按照你的設(shè)計，一步一步地，中間有坎坷、有摔打，然后達到自己目的的時候，心中是愉快的。

這種愉快和中六合彩有所不同，那個會讓你一下子激動得死過去，這個是你一步步走過來的，這是奔所得到的成就感之一。

第二個就是修為了。在奔的過程中，實際上要越過很多的挫折、艱難和坎坷。你在過這個挫折的時候，能夠享受這個過程，那就是到了一個境界。

我自己確實是摔打著走過來，到后來逐漸能夠享受這個過程。逐漸把原來難受的事變成一種我愿意做的事，就會有一種新的感覺。

人活的就是個心態(tài)

其實人活的就是個心態(tài)。大家都知道我肺部做了手術(shù)，但我知道這個狀況后心態(tài)最平和。這點我敢吹吹牛。

通知我得肺癌是我七十歲生日那天。元慶他們前一天晚上給我過的生日。

朱立南他們早就知道我有這毛病了，一直沒告訴我。約好了第二天到家里去看我。然后，朱立南帶著我的醫(yī)療小組同事，還有我兒子，開始支吾了半天。怎么這個架勢?。课乙豢催@個勁頭就不對。

后來跟我說，您得的是癌癥，還要動手術(shù)，您心里不要緊張。我覺得我可能是最鎮(zhèn)定的人了，一點沒有任何緊張的意思。

為什么不緊張呢？多方面原因。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原來我說的，凡事就把事情想透了，想到底，到這時候，你會安之若素。 

2004、2005年的時候到蒙牛訪問，當時做了一個游戲，給每人發(fā)了張紙，說每個人都要很認真地填寫一下，如果飛機上突然發(fā)生事故，這張紙給你們，你留下的話是什么？

那次我是認真的想了。我就想了，我覺得我這輩子是個很幸福的人。

為什么很幸福呢？因為我越過兩個階段。我跟老曹我們這一代經(jīng)受過以前那個年代的壓抑，特別是像我們這樣的讀過一些歷史、讀過一些哲學，明明是把國家體制、文化大革命看透了的人，還要在那種情況下跟著叫好，心里實際上很難受的。改革開放確實一下子把我們放活了。我有這兩種的對比，所以我會覺得幸福。

第二點就是正好趕上40歲那年我能創(chuàng)業(yè)。要是50歲了，可能就玩不動了。當時根本就沒覺得自己歲數(shù)大，我覺得我40歲就跟今天18歲的人一樣年輕！

當時老曹從美國回來，到我家跟我說，我怎么問著你們公司的每個人都說公司要不行了，怎么就你說行呢？就是意志堅定！它就是行了！這就是我為什么有幸福的感覺。

酸甜苦辣全嘗過了，有我所惦記的人，也有很多人惦記著我，夫復(fù)何求??！真的飛機要栽下來，就栽下來吧，心里頭沒有什么特別遺憾的。

還有一個也很重要，就是如果家里還有要你撐住的人，你惦記的人還在苦難之中，這些會讓你心里有恐懼的地方。我都沒有，所以心里就很坦蕩。

那天朱立南來跟我說這事的時候，我當時唯一的遺憾就是手術(shù)一完事，又要影響我打球的時間，我當時正找了一個教練，練得正有勁呢，因為我想把動作改完了以后，一定要把四通的老段拍死！

這一得病，一手術(shù)，就打不了老段了，因為手術(shù)后運動量大了就有點喘。但是我可以換個別的，玩別的可不可以？

所以人呢，確確實實，活的就是個心態(tài)。過程中很艱難的時候，你去做它，你覺得我選的這條路，我就要這么做，研究各種方法。

事再難，有了這種心態(tài)，也會愉快地過去。真有點像踢球。你要呆在那兒被球悶一下，一家伙球砸在你頭上，你肯定受不了，不管是不是運動員。但是當你主動去頂它的時候，就完全不一樣了。所以說心態(tài)非常重要。

辦公司的幾件痛苦事

我辦公司時有幾件事最痛苦，身體不算。

一個就是當時我們處在踩紅線的邊緣，屢屢為了外匯的問題、進出口的問題，確實有踩在紅線邊上的地方，他說你是什么就是什么。

遇到這種事的時候，真的是心里頭不舒服。后來我覺得我的做法挺好。比如進出口，你要直接走私的話，那就是真的走私。還有一種是完全用正規(guī)渠道，但正常進口的元器件，要貴出百分之三百多，沒有人那么做。

我們就把它定成為五顆星。中間這顆星，把凡是有風險的事，讓別人去完成，我們把利益分出去。我們拿到的是正規(guī)的東西， 賺的是賣機器的錢。

當然這么做依然還會有問題，有一次一個同事跟進出口商有勾連，沒按我這個防火墻去做，就被警方抓了，很危險吧。

這件事安全渡過以后，給我什么啟發(fā)呢？我們必須得有股份！

當時我給周院長寫過信。但是周光召院長、胡啟恒副院長對我們再關(guān)心、再支持，也只能對我們表示很同情很理解，但是不能幫我們跟有關(guān)部門談話，所以當時我心里還是有不舒服的地方，后來理解領(lǐng)導(dǎo)這么做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。

辦公司貸款上科學院支持不了，能給我們的只是一個方向引路的支持，錢得我自己來籌，還要冒政策風險。

最后的結(jié)果呢，船到達勝利彼岸的時候，我們跟香港人一比，人家是船主，我是船長。

有什么不同呢？貨到那邊，船主能把貨物的利潤拿走，而船到岸了就沒我什么事了，我覺得不公平。再加上剛才所說的風險，我就有了一個意識，要跟科學院去討論關(guān)于產(chǎn)權(quán)的問題。要沒有這個討論，就沒有今天的聯(lián)想。

當時有年輕人給我出主意說，咱們在邊上開另外一個電腦公司，你還在聯(lián)想做著，當有好業(yè)務(wù)的時候，你就往這邊撥，撥到一定程度，這邊的錢夠了，你就把那邊一辭職，到這邊來。

沒有任何法律可以管得著你。因為公司沒上市，科學院當時也沒有董事會一說，這個做法是完全合法的。但是我心里會過不去。我會永遠覺得對不起周院長。當時科學院里辦的公司也就剩聯(lián)想幾個，大旗就是聯(lián)想。

如果那么做，今天股份可能會多一點，但心里會永遠和自己過不去。你說那是干嘛？所以堅決不那么做！而是正正當當?shù)?、坦蕩的去提出股份制的要求。大家都知道這段故事，當時周院長不能給我們股份，只能給我們分紅權(quán)。

后來有一次白巖松在一個大的論壇上問我，如果當時周院長不同意給你們分紅權(quán)，你會怎么做？我就問白巖松，你覺得我會怎么做？諸位覺得我會怎么做？說我會繼續(xù)干的請舉手?。ㄓ薪话肴伺e手）把我覺悟估計過高！如果當時科學院說你們不能那樣做，我已經(jīng)準備了，堅決辭職。

我當時50歲，我覺得我年富力強，經(jīng)驗豐富，有廣泛的銀行人脈。我一叫，一幫子全會跟出來。這個不違法，也不違規(guī)。

我就是這么一個人，我永遠感恩，但我也不會違心做太對不起自己的事，快意恩仇！

想想這些事怎么處理的時候，當時會為難，完了會很高興，你會很享受這個過程，唯一不能享受的就是得病。

學會復(fù)盤

我覺得奔日子的人，一個是目標實現(xiàn)的時候是個享受，是成就感的享受，過程本身其實也是個享受。要想享受過程，必須把要做的事想明白?；剡^頭想我自己，智商中等略偏上，情商比較高，上等而已，達不到特別高。但是我的好處是我確實勤于復(fù)盤。

怎么得到復(fù)盤的概念的呢？當年剛剛從計算所出來，有一次不知道活怎么干的時候，我到我們所老副所長張修辦公室，和他說起心里有氣悶的事，不知道怎么弄。

張修說真要到了悶得不知道怎么做的時候，你就把事放下，出去散散心回來再干。他并沒有說讓你怎么去想，但給了我很大啟發(fā)。

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，我們經(jīng)常是被事情牽著走，順著坡，過程就把你帶到別的方向了，你原定的方向不是那兒。所以后來就養(yǎng)成了一個習慣，半個月一個月就停下來把所做的事捋一遍。

我建議大家好好養(yǎng)成這個習慣。這個習慣的養(yǎng)成不是做樣子，而是真想清楚。

你看，我在外邊干活，家里應(yīng)該怎樣，我應(yīng)該怎么對待家庭，怎么對待子女、老婆，怎么對待兄弟姐妹，公司和家庭兩不誤。這點在企業(yè)界里是公認的。

要有理想而不理想化

昨天在一個晚會上，我出了一個節(jié)目，是在我兒子婚禮上的講話。我送給我兒子一句話，是我父親當年關(guān)鍵時刻跟我說的。

我17歲高中畢業(yè)那年，受到一個重大挫折。

我們高中畢業(yè)的前一個學期，就開始挑飛行員。200多人里楞就把我挑上了。把我得意的，軍官到我家里，跟我媽也說了，轟炸機是金子做成的，等等。我認為我已經(jīng)被選上了，所以那一學期整個就沒看書，瞎玩了半年。

但是高考報名以后，忽然間空軍找到學校，通過老師跟我說，我的耳朵有些問題，因此被淘汰了。

班主任那天跟我說的時候，我一下就懵了。我招誰惹誰了！我考清華沒把握，考北航還不手到擒來嗎？真的是考大學，我相信稍微用用功，成績會很好。結(jié)果那一下就耽誤了。我回到家特別沮喪。

學校已經(jīng)通知我父親了，他那天早早回家，晚上跟我母親和我談，其中有一句話讓我牢記心中。

父親說，只要你做個正直的人，不管做什么行業(yè)，都是我的好孩子。

這句話當時感到很溫暖，覺得父親特理解。第二天父親還是找了學校，學校發(fā)現(xiàn)西軍電，就是今天的西安電子科技大學，招兵的還沒走，我就去了西軍電。

到學校后“兩憶三查”，我才從指導(dǎo)員那知道，根本不是因為耳朵問題，是因為我有個舅舅是右派。

后來我問我兒子，你知道我舅舅是右派跟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嗎？他想不出來。我說，我舅舅要不是右派，就沒你。我舅舅是右派我當不成飛行員就到了西軍電，到了西軍電就認識了一個女同學叫龔國興，龔國興后來就成了你媽。

要是當了飛行員就辦不出聯(lián)想，頂多是開飛機，開不了多久就地勤了。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。所以人生就是這么神奇，挫折也許就是未來的機遇。

我轉(zhuǎn)述給柳林的那句話是要做個正直的人，正直包括了光明磊落、坦蕩，等等。

我的父親重情重義，為人正直，我覺得很重要。但是我給柳林加了一句話，這也是今天想跟你們說的。其實正直不是我最先想說的，最要想說的是，要懂得融通。換句話說，要有理想而不理想化。

在我們長大的上個世紀五十年代，人們怎么會想到今天的世界會是這樣，世界變化之大！有理想就是人不能沒有底線，得有追求。

不理想化就是要懂得融通的意思。你們年輕人還要做事，未來的不確定性這個世紀不會比上個世紀小，不知道以后世界會發(fā)生什么。

在這種情況下，不懂得融通，一個勁地死心眼，我父親后來摔得鼻青臉腫，我從他那也看到了很多東西。

所謂享受過程，是要把事情想清楚。所謂融通，就是要有理想而不理想化地把事想清楚。不然，絕對搞不到今天。

1986年，聯(lián)想漢卡被物價局查處，認為我們的價格遠遠超過了物價局的標準。

當時物價局定價，只看硬件本身的成本價，然后加一個20%，最大利潤，就賣出去了，軟件、人工的費用根本不算錢。

這樣就要罰我們100多萬。郭為、陳恒六出主意說應(yīng)該開記者會，把這事的不合理亮出去，我把他們罵了一頓。

我說我還得接著干，還想接著活呢，我不賭這口氣。后來就越來越明白，很多事情，有的事你以為對，也許并不對。

夏天來了我們就脫衣服，冬天來了咱就穿衣服，霧霾來了咱就戴口罩，或者往海南走。不要老想著改造冬天改造夏天，時機不到改造不了，把自己改造成烈士了，那些事將來后人會去做，咱就把自己的事，口罩戴好，別受霧霾折騰，就行了。